七、查封典铺(1)_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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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查封典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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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爷”打交道的事要问,好及时“应卯”。礼房有现成的刻字匠,找了一个来,将一张马逢时的临时衔名条交了给他,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已经刻好送来,看看无事,起身回家,预备伴随马逢时到公济典去查封。

        一进门跨进堂屋,便看到正中方桌上堆了一条火腿,大小四个盒子,门口又是五十斤重的一坛花雕,知道是有人送礼,便喊:“阿毛娘,阿毛娘”

        阿毛是他儿子的乳名,“阿毛娘”便是叫他的妻子。杨太太应声而至,不等他开口便说:“有张片子在这里,是公济典的姓唐的。我们跟他没有来往,送的礼我也不敢动。”

        说着,杨太太递过来一张名片,一看果然是唐子韶,略一沉吟,杨书办问道:“他有什么话”

        “说等等再来。”杨太太答说:“看他吞吞吐吐,好象有什么话,要说不肯说似的。”

        “我晓得了。这份礼不能收的。”

        杨书办坐了下来,一面喝茶一面想,唐子韶的来意,不问可知他只奇怪,此人的消息,何以如此灵通,知道他会赔马逢时去查封公济是不是已经先去看过马逢时,马逢时关照来找他的呢倘是如此,似乎先要跟马逢时见个面,问一问他交谈的情形,才好定主意。

        正这样转着念头,听得有人敲门,便亲自起身去应接。他跟唐子韶在应酬场中见过,是点头之交,开门看时,果然是他,少不得要作一番讶异之状。

        “杨先生,”唐子韶满脸堆笑地说:“想不到是我吧”

        “想不到,想不到。请里面坐。”杨书办在前头领路,进了堂屋,指着桌子说:“唐朝奉,无归不肥禄,你这份礼,我决不收。”

        唐子韶似乎已经预知他会有这种态度,毫不在乎他说:“小事,小事,慢慢谈。”

        杨书办见他如此沉着,不免心生警惕,说声:“请坐。”也不叫人倒茶,自己在下首正襟危坐,是不想久谈的神情。

        “杨先生,听说你要陪马大老爷来查封公济典”

        见他开门见山地发问,杨书办却不愿但然承认,反问一句:“唐朝奉,你听哪个说的”

        “是辗转得来的消息。”

        辗转传闻,便表示他不曾跟马逢时见过面,而消息来源,只有两处,一是周少棠,一是庆余堂的老朱。细想一想,多半以后者为是。

        “请问,你是不是从庆余堂那边得来的消息”

        这也就等于杨书办承认了这件事,唐子韶点点头说:“是的。”

        “那么,老兄就是打听这一点。”

        “当然还有话要请教杨先生。”唐子韶问:“请问,预备什么时候来我好等候大驾。”

        “言重言重这要问马大老爷。”

        由于活不投机,唐子韶不能吐露真意,不过他送的那份不能算菲薄的札,始终不肯收回,杨书办亦无可奈何,心头不免有欠了人家一份人情,协助马逢时去查封公济时,较难说话的困惑。

        “杨先生,”唐子韶起身预备告辞时,忽然问出一句话来:“我想请问你,同周少棠熟不熟”

        杨书办沉吟了一下,只答了一个字:“熟。”

        “他同马大老爷呢”

        问到这句话,显得此人的交游很广、路子很多,也许前一天他与马逢时、周少棠曾在酒店中一起聚晤这件事,已有人告诉了他,然则用一句“不大清楚”来回答,便是故意说假话,受了人家一份礼,连这么一句话都不肯实说,唐子韶自然会在心里冷笑。

        以后如何是以后的事,眼前先让唐子韶这样的人对他鄙视,未免太划不来了。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说了实话:“不算太熟。”

        唐子韶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微笑着说:“打扰,打扰。改天公事完了,我要请杨先生、马大老爷好好叙一叙。”

        正当杨书办在马逢时家,准备出发去查封公济典时,他家里的女仆匆匆奔了来,请他回家,道是“太太有要紧事要商量”。

        杨书办还在踌躇,马逢时开口了,“你就先请回去吧”他说:“商量好了马上请过来,我在这里等。”

        好在离得近,杨书办决定先回去一趟,到家一看,非常意外地是周少棠在等候,明明是他要请他来说话,却作了托辞,显然的,周少棠来看他,是不愿让马逢时知道的。

        “事情有了变化。”周少棠停了一下说:“我说实话吧,唐子韶来看过我了。”

        “喔,”杨书办问:“啥辰光”

        “就是刚刚的事,他寻到阜康来的。”周少棠说:“他的话也有点道理,公济的事一闹出来,又成了新闻,对胡大先生不利。而且查封的事,一生枝节,官府恐怕对胡大先生有更厉害的处置。我想这两点也不错,投鼠忌器,特为来同你商量。”

        杨书办想了一下答说:“他先到我这里来过了,还送了一份礼。事情很明白了,他在公济确有毛病,而且毛病怕还不小。现在你说投鼠忌器,是不是放他一马,就此拉倒”

        “那不太便宜他了他亦很识相,答应吐出来。”

        “怎么吐法”

        “这就要看你了。”

        周少棠的意思是,杨书办陪了马逢时到公济典,细细查库、查帐,将唐子韶的毛病都找了出来,最好作成笔录,但不必采取任何行动,回来将实情告诉周少棠,由他跟唐子韶去办交涉。

        杨书办心想,这等于是一切由周少棠做主,他跟马逢对不过是周少棠的“伙计”而已。不过,只要有“好处”,做“伙计”亦无所谓。

        当然,这不必等他开口,周少棠亦会有交代:“这样做法,不过是免了唐子韶吃官司,他再要想讨便宜,就是妄想。我们还是照原来的计划,一方面是帮胡大先生的忙,一方面我们三个,你、我、老马,弄几两银子过年。”

        “我倒无所谓。”杨书办说:“老马难得派个差使,而且这件事也要担责任,似乎不好少了他的。”

        “一点不错。你叫他放心好了。”

        “你做事,他也很放心的,不过,最好开个尺寸给他。”

        尺寸是商场的切口,意指银数,周少棠答说:“现在有几尺水,还不晓得,这个尺寸怎么开法”

        “几尺水”者是指总数。唐子韶侵吞中饱几何,能“吐”出来多少目前无从估计,周少棠不能承诺一个确数,固属实情,但亦不妨先“派派份头”。

        等杨书办提出这个意见以后,周少棠立即说道:“大份头当然是归胡大先生。如果照十份派,胡大先生六份,老马两发,你、我各一份。怎么样”

        杨书办心想,如果能从唐子韶身上追出一万银子,马逢时可得两千,自己亦有一千两进帐,这个年可以过得很肥了。

        于是欣然点头:“好的,就照这样子派好了。”

        由于事先已有联络,马逢时由杨书办陪着到了公济典,不必摆什么官派,只将预先写好的、暂停营业三夭的告示贴了出去,等顾客散尽,关上大门。开始封库查帐。

        唐子韶先很从容,看马逢时态度平和,杨书办语言客气,以为周少棠的路子已经走通了,及至看到要封库,脸色已有些不大自然,再听说要查帐,便无法保持常态了。

        “杨先生,你请过来。”他将杨书办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今天中午,周少棠同你碰过头了”

        “是的。”

        “他怎么说”

        杨书办不免诧异;不过他的念头转得很快,知道周少棠下了一着狠棋,因而声色不动地问说,“你同他怎么说的”

        原来唐子韶托谢云青居间,见到周少棠以后,隐约透露出,请他转托杨书办及马逢时,在查封公济典时,不必认真,同时许了周少棠三千银子的好处,“摆平”一切。复又央请谢云青作保,事过以后,三千银子分文不少。谢云青也答应了。

        但他不知道周少棠有意要助胡雪岩,并非为了他自己的好处,有为胡雪岩不平的意味在内,这就不关钱的事了。当时周少棠满口应承,实是一个“空心汤圆”,而犹一直不曾醒悟,只以为周少棠自己吞得太多,杨书办嫌少,故而有意刁难,说不得只好大破悭囊了。

        “杨先生,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有话好说,不要做得太难堪。”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了,“快过年了,大家都有帐要付,这一层我知道的。除了原来的以外,我另外再送两千银子,马大老爷那里,只要你老大哥摆平,我不说话。”

        什么是原来的杨书办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不过还是要打听一下:“原

        来多少”

        等将唐子韶与周少棠打交道的情形问清楚以后,杨书办觉得很为难。他为人比较忠厚,觉得唐子韶可怜兮兮的,不忍心象周少棠那样,虚与委蛇,让他吃个“空心汤圆”,当然,要接受他的条件,也是决不可能的事。

        “杨先生,”唐子韶近乎哀求他说:“你就算交我一个朋友。我知道你在马大老爷面前一言九鼎,只要你说一声,他就高抬贵手,放我过去了。”

        谈到“交朋友”。杨书办倒有话说了,“朋友是朋友,公事是公事。”他说,“只要马大老爷公事上,能过得去,我当然要顾朋友的交情。唐朝奉,我答应你一件事,今天决不会让你面子难看,不过,我只希望你不要妨碍公事。至于查封以后,如何办法,我们大家再商量。”

        这番话是“绵里针”,唐子韶当然听得出来,如果自己不知趣,不让马逢时查帐,变成“妨碍公事”,他是有权送他到县衙门的“班房”去收押的。好在还有以后再商量的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敷衍好了杨书办,再作道理。

        “杨先生,你这样子说,我不能不听,一切遵吩咐就是。”

        唐子韶也豁出去了,不但要什么帐簿有什么帐簿,而且问什么答什么,非常合作,因此查帐非常顺利。只是帐簿太多,这天下午只查了三分之一,至少第二天还要费一整天才能完事。

        等回到家,杨太太告诉丈夫:“周少棠来过了,他说他在你们昨天吃酒的地方等你。”

        “喔”杨书办问:“光是指我一个人”

        “还有哪个”

        “有没有叫老马也去”

        “他没有说。”

        “好。我马上就去。”杨书办带着一份记录去赴约。

        “胡大先生怎么能不倒霉”周少棠指着那份记录说:“光是这张纸上记下来的,算一算已经吞了三、四万银子都不止了。”

        “你预备怎么个办法”

        “还不是要他吐出来。”周少棠说:“数目太大,我想先要同胡大先生谈一谈。”

        “这,”杨书办为马逢时讲话,“在公事上不大妥当吧”

        “怎么不妥当”周少棠反问”

        杨书办亦说不出如何不妥,他只是觉得马逢时奉派查封公济典,如何交差,要由周少棠跟胡雪岩商量以后来决定,似乎操纵得大过分,心生反感而已。

        “公事就是那么一回事,你老兄是老公事,还有啥不明白的”周少棠用抚慰地语气说,“总而言之,老马的公事,一定让他交代得过,私下的好处,也一定会让他心里舒服。至于你的一份,当然不会比者马少,这是说都用不着说的,”

        当然,周少棠的“好处”亦不会逊于他跟马逢时,更不待言。照此看来,唐子韶的麻烦不小,想起他那万般无奈、苦苦哀求的神情,不由得上了心事。“怎么”周少棠问:“你有啥为难”

        “我怎么不为难”杨书办说:“你给他吃了个空心汤圆,他不晓得,只以为都谈好了,现在倒好象是我们跟他为难,他到我家里来过一次,当然会来第二次,我怎么打发他”

        “那容易,你都推在我头上好了。”

        事实上这是唯一的应付办法,杨书办最后的打算亦是如此。此刻既然周少棠自己作了亏诺,他也就死心塌地,不再去多想了。

        第二天仍如前一天那样嘴上很客气,眼中不容情,将唐子韶的弊端,一样一样,追究到底。唐子韶的态度,却跟前一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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