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_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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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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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雾,大红木床的另一面,躺着一个花信年华,极其妖艳的少妇,自然是水晶阿七了。

        郁四因为烟枪正在嘴时,只看着他招手示意,阿七替他捧着烟斗也不能起身,只抛过来一个媚笑。胡雪岩不由得心中一荡,怪不得郁四不准小和尚上门他在想,这个媚眼勾魂摄魄,有道行的老和尚都不能不动心,何况“小和尚”

        一口气把一筒烟抽完,郁四抓起小茶壶喝了口茶,急急起身问道:“你怎么来的来,来,躺一躺。”

        等他说到这句话,水晶阿七已经盈盈含笑,起身相让。胡雪岩觉得不必客气,便也含笑点头,撩衣上了烟榻。

        “阿七这是胡老板,贵客”

        “郁四哥,”胡雪岩纠正他说,“你该说是好朋友”

        “对,对。是贵客也是好朋友。”

        于是阿七一面行礼,一面招呼,然后端张小凳子坐在床前替郁四装烟。

        “你怎么来的”郁四又问。

        “先到碧浪春,有个后生领了我来的。”胡雪岩特意不提小和尚的名字。“想来还不曾吃饭就在这里将就一顿。阿七,你去看看,添几个中吃的菜”

        等阿七去照料开饭,胡雪岩和郁四便隔看烟勺,低声交谈,他直追来意,说要抽回禀帖,重新写过。

        “怎么写法”

        “恒利的规模不大,我想分开来做,本地的收支归恒利,汇到省里的款子,另外委托别家。”

        “你想托哪一家”

        “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了。”胡雪岩问:“郁四哥,你有没有熟的钱庄”

        “有”郁四一面打烟,一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久,他才问道:“你的意思要我替你找一定”

        “是啊”

        “假使换了别人,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哪一家靠得住。现在是你托我,话当另说,做钱庄你是本行,无须找我,找到我总有说法。自己人,你尽管实说,看我替你想得对不对”

        听这番话,郁四已经胸有成竹,为自己打算好了一个办法。这当然要开诚布公来谈,但以牵连着王有龄和杨用之,措词必须慎重,所以这样答道;“什么事瞒不过你郁四哥。我跟王大老爷有一段特别的交情,杨师爷也相处得不借,不过公事上要让你们交代得过去,决不能叫帮忙的朋友受累,这是我在外面混,铁定不移的一个宗旨。郁四哥,你就是不是”

        当然是罗胡雪岩说这段话的用意,一则是为王有龄和杨用之“撇清”,再则也是向眼前一见成为知交的朋友表明,他不会做出什么半吊子的事来。郁四懂得这意思,所以虽未开口,却是不断点头。

        “钱庄代理公库的好处,无非拿公款来调度,不过这又不比大户的存款,摆着不动,尽可以放出去吃利息。公款只有短期调动。倘或一时无法运用,那就变成白当差了。”

        “嗯,嗯”郁四说道,“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请再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想在这里买丝,如果行情俏,一转手有顶帽子,好抢。不过现在看起来不行了,而且既然跟你联手,我的做法要改一改,怎么改要请教你。”

        “老实说,我也有家钱庄,我是三股东之一,叫我兄弟出面。本地府、县两库,我如果想代理,早就代理了,就怕外头说闲话。所以我这家钱庄,现在也不能跟你做联号,公款汇划,我决不能沾手。我在想,你何不在湖州设阜康分号”

        这原是胡雪岩换希望,但此时脚跟未稳,还谈不到,因而踌躇着不知如何作答

        “你是怕人地生疏”郁四转过脸来,看着他问。

        由这个动作,见得他很认真。胡雪岩心想,钱庄设分号不是一件说开张就开张,象摆个菜摊那么容易的事,既然郁四也是内行,其间的难处,他当然想过,倒要先听听他的再说。

        “地是生疏,人倒不然,别的不说,光说有你郁四哥,我还怕什么现在我跟郁四哥还是同行,我要请教,阜康这个分号,应该如何开法”

        “你这个分号与众不同。只为两年事,第一件代理公库,第二件是为了买丝方便,所以样子虽要摆得够气派,人倒用得不必多,你自己有人最好,不然我替你找。这是第一件。”

        “弟二件呢”

        “第二件当然是本钱。”郁四说,“你这个分号本钱要大,一万、两万说要就要。但不做长期放款,总不能备足了头寸空等,所以我替你想,你索性不必再从杭州调头寸过来了,除掉府、县公款,另外要多少,由我那里拨。”这是太好了胡雪岩大喜:“承郁四哥帮忙,还有什么话说我照同行的拆息照算。”

        “不,你不能照同行拆息。”郁四说,“这一来你就没好处了。我们另外定一个算法。”

        郁四所提的办法是有伸缩的,也就是提成的办法,如果阜康放款给客户,取息一分,郁四的钱庄,就收半分,是八厘,便取四厘。总而言之,两家对分。换句话说,阜康转一转手,便可取得一半的利益。

        世上真难得有这样的好事但细想一想,阜康也不是不劳而获,要凭关系手腕,将郁四的款子用出去,否则他的钱再多,大钱不会生小钱,摆在那里也是“烂头寸”。

        话虽如此,无论如何还算是胡雪岩占便宜,所以他连连道谢,但也放了两句话下来。

        “自己人不必假客气,光棍眼里更是揉不得砂子,我老实跟郁四哥说,钱庄这一行,我有十足的把握。我敢说一句,别人的生意一定没有我做得活。既然郁四哥你挑我,我也一定会替郁四哥挣面子。”

        “你这两句话倒实惠。”郁上慢吞吞答道:“我也跟你说句老实话,我自己的这班老弟兄,小角色,做什么都行,就是做生意,没有象你老兄这样一等一的能干朋友,就有几个门槛外头的朋友,也算是好角色,比起你来,还差一截,再说,也没有跟你这样投缘。”

        这完全是托以腹心的表示,胡雪岩倒不便再作泛泛的谦逊之词的,只答了两个字:“我懂”

        “你当然懂我这双眼睛看人也是蛮毒的。”

        交情到此,己无须客套。这时水晶阿七已领着人来开饭,靠窗红木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宾主二人,相向而坐,水晶阿七打横相陪,胡雪岩戏称她为“四嫂”。

        “胡老板吃啥酒”阿七指着郁四说:“他是个没火气的人,六月里都吃虎骨木瓜烧。”

        “今天不吃这个了。”过足了瘾的郁四,从烟榻上一跃而起,伸腿踢脚,仿佛要下场子练武一般,然后把两手的骨节,捏得“咯啦。咯啦”地响,耸耸肩,扭扭腰,是非常舒服的样子。

        “说嘛”阿七催他,“吃啥酒”

        “把那瓶外国酒瓶子装的药酒拿来。”

        “哪一瓶”阿七略显迟疑,“顶好的那一瓶”

        “自然是顶好的那一瓶”郁四狠狠瞪了她一眼。

        阿七这才明白,胡雪岩是郁四真正看重的一个好朋友,急忙陪笑,“胡老板,不是我小气,我不知道”

        “好了,好了”郁四拦着她说,“越描越黑。快拿酒来”

        这瓶酒实在名贵。据郁四自己说,是照大内的秘方,配齐道地药材,用上等的汾酒泡制而成,光是向御医买这张方子,就花了一百两银子,一剂药配成功,也得花到二百多两。已经泡了三年,郁四还舍不得喝,“倒不是铜钿银子上的事,”他说:“有几样药材,有钱没处买。”

        “原来说过,要到五十岁生日那于打开来。”阿七笑道,“今天叨胡老板的光,我也尝一尝这瓶宝贝酒,不晓得怎么好法”

        “怎么好法你到了晚上就知道了”

        郁四说了这一句,与胡雪岩相顾而笑,讲到风情话,阿七即使视如常事,也不能表现得无动于衷,白了郁四一眼,嗔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说笑过一阵,肃客入厅,尝那瓶名贵的药酒,胡雪岩自然说好,郁四便要把方子抄给他。这样应酬过了,便须重新谈入正题,事情很多,一时有无从谈起之苦,所以胡雪岩举杯沉吟着。

        郁四当他有问顾忌,便指着阿七说:“她没有别样好处,第一是口紧,听了什么话,从来不在外面说一句。第二是真心真肚肠,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叫做水晶。”说完,斜睨着阿七笑了。

        这一笑便大有狎昵之意,阿七似乎真的着恼了,“死鬼”她低声骂道:“什么水晶不水晶,当着客人胡说八道”

        郁四有些轻骨头,阿七越骂他越笑,当然,她也是骂过算数,转脸向胡雪岩和颜悦色他说:“胡老板,你不要笑话我,老头子一天不惹我骂两声,不得过门。”

        “原是要这样子才有趣。”胡雪岩笑着答道;“要是我做了郁四哥,也要你每天骂两句才舒服。”

        阿七笑了,笑得极甜,加上她那水银流转似的秋波,春意盎然。胡雪岩心中一荡,但立刻就有警觉,江湖道上,最忌这一套,所以赶紧收敛心神,把视线移了开去。

        “我们先谈钱庄。”郁四迎着他的眼光问道:“我那爿钱庄叫聚成,也在县前,离恒利不远。”

        “郁四哥,”胡雪岩问道:“你看,我阜康分号,就在聚成挂块牌子如何”

        “也未尝不可。不过不是好办法,第一,外面看起来,两家是一家。第二,你迟早要自立门户的,将来分了出去,跑惯的客户会觉得不便。”

        这两层道理胡雪岩自然都知道,但他实在是缺少帮手,一个人办不了那么多事,打算着先“借地安营”,把阜康招牌挂了出来,看丝行生意是否顺手,再作道理。现在因为郁四不以为然,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也晓得,你一定是因为人手不够。这一点,我可以帮你的忙。不过只能派人替你跑跑腿,档手还是要你自己去寻。”

        “这不一定。”胡雪岩把他用刘庆生的经过,说了一遍,“我喜欢用年纪轻,脑筋灵活的人,钱庄这一行不大懂,倒没有关系,我可以教他。”

        “这样的人,一时倒还想不出。”郁四转脸问阿七,“你倒想想看”

        “有是有一个,说出来一定不中听,还是不说的好。”

        “说说也不要紧。”

        “年纪轻,脑筋灵活,有一个:小和尚。”

        这话一出口,郁四未有表示,胡雪岩先就心中一动。双眼不自觉地一抬。

        郁四是何等角色,马上就发觉了,“怎么”他问,“你晓得这个人”

        “刚才就是他陪我来的。”胡雪岩泰然自若的回答。

        “咦”阿七诧异地问:“他为什么不进来呢”

        从这一问中,可知郁四不准小和尚到这里来,阿七并不知道,如果照实回答,西洋镜拆穿,说不定他们俩便有一场饥荒好打。就算郁四驾驭得住阿七,这样不准人上门,也不是什么漂亮的举动,所双胡雪岩决定替郁四隐瞒。“我倒是邀他一起进来的。”胡雪岩说,“他在碧浪春有个朋友等着,特地抽工夫来领我的路,领到了还要赶回去陪朋友。”

        这番谎编得点水不漏,连郁四都信以为真,看他脸色便知有如释重负之感,“小和尚的脑筋倒是好的,”他说,“不过”

        “什么不过”阿七抢着说道,“把小和尚荐给胡老板,再好都没有。人家四叔,四叔,叫得你好亲热,有机会来了,你不挑挑小角色”绷在场面上,阿七说的又是冠冕堂皇的话,郁四不便峻拒,只好转脸对胡雪岩说,“你先看看人再说。如果你合意就用,不然我另外替你找。”其实胡雪岩对小和尚倒颇为欣赏,他虽不是做档手的材料。跑跑外场,一定是把好手。不过其中有那么一段暧昧的心病是内,他不能不慎重考虑,所以点点头答道:“好的等我跟他谈一谈再说。”

        “我也想寻你这面一个人谈一谈。”郁四突然问道,“老张这个人怎么样”

        “忠厚老成。”胡雪岩说,“做生意的本事恐怕有限。将来我们联手来做,郁四哥,你派个人来抓总。”

        “不好,不好”郁四使劲摇着头,“已成之局不必动,将来还是老张抓总,下面的做手,我来寻。我想跟老张谈一谈,就是想看他是哪一路人,好寻个脾气相配的人给他。现在你一说我晓得了,这件事等过了明天晚上再说。此刻我们先办你钱庄的事,禀帖我先压下来,随时可办,不必急,第一步你要寻人寻房子。回头我陪你到混堂泡一泡,要找什么人方便得很。”

        于是停杯吃饭,饭罢到一家名叫“沂园”的浴室去洗澡。郁四每日必到,有固定的座位,那一排座都给他留着招待朋友。一到坐定,跟在碧浪春一样,立刻有许多人上来招呼。这一回郁四又不同的,不管来人身分高低,一律替胡雪岩引见,应酬了好一会,才得静下来。

        “小和尚这一刻在哪里”他就这么随便看着人问,“有人晓得没有”

        “还会在哪里自然是王家赌场。”有人回答。胡雪岩明白郁四的意思,是要找小和尚来谈,便拦阻他说。“郁四哥,慢一慢”

        “怎么样”

        胡雪岩想了一会问道:“不晓得他肯不行跟我到杭州去”

        “咦”郁四不解,“你怎么想的,要把他带到杭州去”

        “我在杭州,少这么一个可以替我在外面跑跑的人。”胡雪岩这样回答。

        “他从没有出过湖州府一步,到省城里,两眼漆黑,有啥用处”

        胡雪岩没有防到,郁四会持反对的态度,而且说的话极在理,所以他一时无法回答,不由得愣了一愣。

        这一愣便露了马脚,郁四的心思也很快,把从阿七提起小和尚以后,胡雪岩所说的话,合在一起想了一下,断定其中必有不尽不实之外,如果不想交这个朋友,可以置诸不问,现在彼此一见,要往深里结交,就不能听其自然了。

        “小和尚这个人滑得很,”他以忠告的语气说:“你不可信他的话。”光棍“一点就透”,胡雪岩知道郁四已经发觉,小和尚曾有什么话,他没有告诉他。有道是“光棍心多”,这一点误会不解释清楚,后果会很严重。便是解释也很难措词,说不定就是一出“乌龙院”,揭了开来,郁四脸上会挂不住。

        再想想不至于,阿七胸无城府,不象阎波惜,郁四更不会象宋江那么能忍,而小和尚似乎也不敢,果有其事,便决不肯坦率自道郁四不准他上阿七的门。不过阿七对小和尚另眼相看,那时毫无可疑的,趁此机会说一说,让郁四有个警觉,也不算是冒昧之事。

        于是他说:“郁四哥,我跟你说实话。小和尚这个人,我倒很中意。不过他说你不准他上门,所以我不能在湖州用他。你我相交的日子长,我不能弄个你讨厌的人在眼前。我带他到杭州就无所谓了。”

        这才见得胡雪岩用心之深特别是当着阿七,不说破他曾有不准小和尚上门的话,郁四认为他为朋友打算,真个无微不至。照此看来,他要带小和尚到杭州,多半也是为了自己,免得阿七见了这个“油头小光棍”,心里七上八落。

        心感之下,郁四反倒觉得有劝阻他的必要:“不错,我有点讨厌小和尚。不过,讨厌归讨厌,管我还是要管。这个人太滑,吃玩嫖赌,无一不精,你把他带了去要受累。”

        “吃玩嫖赌,都不要紧。”胡雪岩说:“我只问郁四哥一句话,小和尚可曾有过吃里扒外的行为”

        “那他不敢要做出这种事来,不说三刀六洞,起码湖州这个码头容不得他。”

        “即然如此,我还是带了他去。就怕他自己不肯,人,总是在熟地方好。”

        “没得这话”郁四摇摇头:“你真的要他,他不肯也得肯。再说,跟了你这样的“爷叔辈子”,还有什么话说我刚才的话,完全是为你着想。”

        “我知道,我知道。”胡雪岩说,“我不怕他调皮。就算我自己驾驭不了,有你在那里,他敢不服帖”

        这句话恭维得恰到好处,郁四大为舒服。再想一想,这样子“调虎离山”,而且出于阿七的推荐,轻轻易易地去了自己心中一个“痞块”,岂非一件极痛快的事

        “不过,这也不必急。”郁四从从容容他说,“这件事等你回省城以前办妥就可以了。等闲一闲,我先把小和尚找来,你跟他好好谈一谈,果真中意了,你不必跟他说什么,你把你的意思告诉我,带到杭州派他啥用场等我来跟他说好了。”

        “好极,好极”胡雪岩要用小和尚,本就是一半为了郁四,乐得听他安排:“我就拜托郁四哥了。”

        到沂园来“孵混堂”,主要的就是避开阿七谈小和尚,既有结果,不必再“孵”,胡雪岩穿衣告辞,急着要跟老张去碰头。

        “你一个人去,陌陌生生,怎么走法”郁四把沂园的伙计喊了来说:“你到轿行里去喊顶轿子,说是我要的。”

        很快地,簇新的一顶轿子抬到,三个年轻力壮的轿伕,态度非常谦恭,这自然是郁四吩咐过了的缘故,胡雪岩说了地址,上轿就走。

        张家住在城外,就在码头旁边一条小巷子里,轿子一抬进去就塞住了,这条巷子,实在也难得有轿子经过,所以路人不但侧身而让,并且侧目而视,其中一个就是阿珠。他没有看见,她却发现了,“喂,喂”她望着抬过门的轿子喊:“你们要抬到哪里去”

        轿伕不理她,胡雪岩却听出是阿珠的声音,急忙拍拍扶手板,示意停轿。

        “怎么到这时候才来”一见面就是埋怨的口气,显见得是“一家人”,让左邻右舍发觉了,会引起诧异。阿珠自觉失言,立刻红晕上脸,强笑道:“我们这条巷子里,难得有坐轿来的贵客请进来,请进来。”

        “你先进去。”胡雪岩心细,看轿子停在门口,妨碍行人会挨骂,所以先关照轿伕,把轿子停在巷口,然后进门。

        进门就是客堂。里面说话,大门外的人都听得见,自然不便,阿珠把他领到后面,隔着一个小小的天井,东面两问,看样子是卧室,西面也是两间,一间厨房,炖肉的香味四溢,一间堆着什物。

        “只有到我房间里坐了”阿珠有些踌躇,“实在不大方便。”

        不方便是因为她父母都不在家,“到哪里去了”胡雪岩问。

        “还不是伺候你胡老爷”阿珠微带怨怼地答道,“爹到衙门看你去了,娘在河滩上,看有什么新鲜鱼买一条,好等你来吃。”

        “那么,你呢你在门口等我”

        “哪个要等你我在等我娘。”

        “闲话少说。”胡雪岩说,“要去通知你爹一声,不要叫他空等了。”

        “不用,说好了的,等不到就回来,也快到家了。”

        说着,阿珠推开房门,只见屋中刚刚裱糊过,四白落地,十分明亮。一张床,一张梳头桌,收拾很很洁净,桌上还有只花瓶,插着几朵荷花。

        “地方太小了”阿珠不好意思他说。

        “小的好两个人一张床,最妙不过。”

        “说说就没有好话了。”她白了他一眼。

        “来,来,坐下来再说。”

        他拉着她并坐在床沿,刚要升口说话,阿珠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跳起身来奔了出来。在客堂里打了个转,又回了进来。

        “你做什么去了”

        “闩门。”她说,“大门不关上,客堂里的东西叫人偷光了都不晓得。”

        这是托词,胡雪岩心里明白,她是怕她爹娘突然闯了进来,诸多不便,因而笑笑答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说完,将她一把拖住,吻她的脸。她嘴里在说:“不要,不要”也挣扎了一会,但很快地就驯服了,任他恣意爱抚。

        “你的肚兜扎得太紧了。只怕气都透不过来”

        “要你管”

        “我是为你好。”胡雪岩去解她的钮扣,“我看看你的肚兜,绣的是什

        么花”

        “不可以”阿珠抓住了他的手,“没有绣花,有什么好看”

        看她峻拒,他便不愿勉强,把手移到别处,“你会绣花,问不绣个肚兜”他怂恿她说。

        “懒得动。”

        “你好好绣一个。绣好了,我有奖赏。”,

        “奖赏”阿珠笑道:“奖什么”

        “奖你一条金链条。”他用手比着说,“吊肚兜用的。你看好不好”这怎么不好阿珠一双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这样子讲究”

        “这算得了什么将来有得你讲究。”

        “好一言为定。”阿珠很起劲地说,“我好好绣个红肚兜。你看,绣什么花佯”

        “自然是鸳鸯戏水。”

        阿珠一下子脸又红了,低着头不作声。

        “怎么样”他催问着,“这个花样好不好”

        她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脉脉含情,令人心醉,他把她抱得更紧,接着,身子往后一倒,一只手又去解她的钮扣。

        这一下她没有作声,但外面有了声音,“砰砰”然敲了两下,接着便喊:“阿珠,阿珠”

        “我娘回来了”阿珠慌忙起身,诸事不做,先照镜子,镜子里一张面泛桃花的脸,鬓边也有些乱,她着急他说:“都是你害人这样子怎么走得出去”

        “白天不做虚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怕什么我去开门,你把心定下来。”

        胡雪岩倒真沉得住气,把长衫抹一抹,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开开门来,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干娘”

        “咦”阿珠的娘惊喜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多一息。”

        “阿珠呢”

        “在后面。”胡雪岩知道阿珠红晕未退,有心救她一救,便问这样,问那样,绊住了阿珠的娘,容不得她抽身。

        而她记挂着拎在手里的一条活鳜鱼,“桃花流水鳜鱼肥”,春天不希罕,夏天却难得,而且鳜鱼往往出水就死,这却是一条活的,更为名贵,急于想去“活杀”,偏偏胡雪岩絮絮不休,只好找个空隙,向里大喊:“阿珠阿”阿珠已经心定神闲,把发鬓梳得整整齐齐的走了出来。她娘便吩咐她去剖鱼,剖她了等她来动手,又问胡雪岩喜欢清蒸,还是红烧呢

        “活鳜鱼不容易买到,自然是清蒸。”阿珠替他作了主。胡雪岩还有许多事要办,只待见老张一面,交代几句话就要走,现在看样子,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这就索性在这里,跟老张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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