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_官运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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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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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运气来了,门板也挡不住“。我这个常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做作家梦的山里伢,爬出来的格子纸若铺展开来,恐怕足以复盖好几亩山坡地。为了能在报刊上占有哪怕是象豆腐块般大小的版面,我一次又一次地跑到离我们村二十多里的乡邮所,将一篇又一篇、一摞又一摞的稿子投进绿色邮筒那半张的嘴巴,所花费的邮资足够买十几头猪秧子;为翻山越岭而磨穿鞋底的破布鞋可以堆成一座小山。每次将稿件投进邮筒的同时,也将幻想和希望寄给了冥冥之中的命运之神,将不安和期待又带回到我那间低矮、潮湿的土屋。可是,得到的回报却总是失望和沮丧,还有邻里乡亲们的白眼和嘲笑。就是爱我、痛我、怜我的父母双亲,也挖苦我,说我是前世造了孽,打泼了别人家的油罐子,今世专门熬爹娘的灯盏以还前世的孽债。算命的瞎子还根据我的命造,推算出我屁股而惹脑了魁星爷,所以今世被魁星爷罚来抄书写字以赦前世对他的亵渎之罪。总之,不管是爹娘,还是亲朋好友,都认定我是“钉死了的秤星,挪不了位”,今生今世只能当田圳里的蛤蟆,无论如何都跳不出“农门”。然而,谁又能料想得到,就在我也认为自己不是当作家的料而决定“投笔从农”的时候,运气却来了。一天中午,正当我心烦意乱地将一首自认为狗屁不如的诗揉成纸坨子丢出窗外时,不想正好打在一位下乡采访的县报编辑老师的身上。就在我准备向他道歉的时候,不想他捡起纸坨展开一看,只见他那原本平整润泽的脸上,竟忽然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金丝菊,对我问道:“小伙子,字写得不错呀这首诗是从哪里抄来的”

        我回答道:“是我自己胡诌的。”

        “什么,是你自己写的”他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用两眼对我进行扫描,大概是出于对象我这样的山里伢竟能写出这样的诗表示怀疑吧,又重复问道,“真的是你写的”

        我对他的态度很不满,用一种生硬的口气回答道:“你是不是以为凡是山里的年轻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他说:“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这诗真的是你写的,那就是有一只金凤凰将会从这个山旮旯飞出”

        听了他的这句话,我感到很受用,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他说:“我是县报的文艺版编辑,以后我会常来拜访的”说罢,他用笔记下了我的名字和通信地址,带上我的那首被我当成废物的诗,便继续赶路。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我想,如果他是出于对我的那首歪诗真心的欣赏,为什么却不愿进屋稍坐片刻看来,他只不过是借故作一次行程中的短暂停歇,以消除旅途的劳顿而已。他之所以要将那首诗带回去,或许只是想将其当作笑料,以供编辑部的先生和女士们在困乏时解颐开颜,从而编辑他们的“编辑部里的故事”。所以,我对这次与这位大编辑的邂逅并未寄予任何希望。然而,真是世事难料,几天之后,仍然是那条通向外界的弯弯曲曲的山道上,仍然是那位背着沉甸甸的绿色邮包、经过我家门前从来都是一晃而过的乡邮员,竟然变成了就象古时候给中举的秀才家人送喜帖子的官差似的,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大叫:“我们乡出作家了余化龙当上作家了”

        他在因他的叫喊而被惊动的乡邻们的簇拥下,来到我家,将几张报纸和十元人民币的稿费单毕恭毕敬地交给我,说道:“恭喜,恭喜,当作家了以后可以靠稿费生活了”

        我接过报纸打开一看,果然发现我的那首题名为山风的歪诗被变成了铅字,赫然出现在第四版上

        山风

        余化龙

        一座又一座大山

        在始皇神鞭的驱逐下

        拥挤在这远离世外的穷乡僻壤

        就象

        父辈不屈的脊梁

        将苍天与大地撑开

        凭着一股作田佬的倔犟

        大山奉献给山民的是

        宁折不屈的意志

        取之不尽的宝藏

        山民返馈给大山的是

        对贫瘠和荒凉的抗争

        对温饱和富裕的渴望

        对大山的敬畏和憎恶

        对山外那片天地的向往

        于是

        大山哭泣了

        汩汩泪泉呜咽流淌

        于是

        便有了山风

        大山急促的呼吸和呻吟

        大山自怨自艾的诉讲

        大山对挚爱他的山民的忏悔

        大山开启心扉的轰然的声响

        我虽然没有象范进在接到中举的喜报时那样狂喜致癫,但喜悦之情确实难以用言语

        加以形容,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对近几年农民的沉重负担是有切身体会的,经过调查研究,大量的触目惊心的事实,使我对这个问题严重性有了更加深刻认识。我认为,名目繁多的苛捐和摊派正是使刚刚得到温饱的农民重新“返贫”的最主要原因。如果长此下去,前景将不堪设想正因为有了这种认识,就十分自然地对我们的地委书记一上任就抓住这个关键问题不放的胆略和魄力油然而生敬意。可以设想,若无很高的理论水平和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境界,是不可能如此敏锐地抓住这个实质性的问题并决心加以解决。我是搞形象思维的,虽然没有见过谢书记本人,但可以想象得出,象他这种有水平的高级别的领导干部,年龄肯定在五十上下,至少是五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我还猜测,既然他是一个敢于仗义执言的领导,那么就肯定是一个刚直不阿的黑包公式的人物。他虽然脑门上并不会有象黑老包那样的月牙形的胎记,但是,由于长年累月同工人和农民泡在一起,皮肤一定很粗糙,在他的那黧黑色的脸肌上,肯定会被一种严肃、冷峻的神色所笼罩,从而让人望而生畏,畏而起敬。然而,我的这种自作聪明的猜测和臆度很快便被事实所粉碎。当我听人说,谢书记只不过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时,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问见过谢书记本人的县长:“谢书记真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我国的三年困难时期是什么时候吗”

        我回答道:“1959年至1961年。”

        他笑道:“谢书记之所以被他的父亲起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就是因为他是在困难时期出生的。”

        我不得不信了,并因此对谢书记产生一种好奇心。是呀,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地委书记和行署专员,没有高学历和特殊的才能,是绝对做不到的。可是县长又否定了我的猜测。他对我说道:“现在确实是非常重学历,但并非所有的当官者都是高学历的人,我们的谢书记的学历就不高。名义上说是大专生,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高中肄业生。”

        他的话更加让我吃惊。在二十世纪九十年初,如此年轻,又无大学本科文凭,能当上一个有着几百万人口的地区的书记和专员,这在全中国恐怕也不多见。就算机遇对他格外垂青,如果没有特殊才能和特殊贡献也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样一想,使我对他更增添几分敬意。出于职业习惯,我自然急于想了解他的生平事迹,或许能从他的身上得到创作的灵感和素材。

        地区三级干部会终于在我的焦急等待中如期开幕了。

        本来,根据会义通知,这次大会是在临江宾馆召开,全体与会人员吃住都在宾馆,主会场就设在宾馆的大会义厅。不知何故,当我们到达地区时,却被接待站的工作人员带到地委招待所,说是三级干部会改在地委礼堂召开,全体代表吃住都在招待所。地委礼堂始建于五十年代中期,后虽然经过几次维修,但均属“涂脂抹粉”,基本框架和设施都原封未动,音响效果和明亮度都很差。从八十年代开始,当时的地委和行署领导班子就雄心勃勃地提出要建一座“五十年不落后”的新式会议大厅,并请省建筑设计院绘出蓝图。可是,蓝图虽然出来了,可是因囊中羞涩,却迟迟不能动工,蓝图也便成为领导班子心目中的空中楼阁、墙上的烧饼。以后各届领导班子也都曾跃跃欲试,也都因同样的原因而“望楼兴叹”。多少年来,除了各个剧团不时在此登台亮相外,几乎所有的重要会议都与它无缘。令人不解的是,原本定在临江宾馆召开的这次三级干部会议为何竟改在这个老掉牙的大礼堂召开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令人不解的事情是,大会秘书处还规定,各个代表团的全体与会人员,一律都在地区招待所住宿,不得住进宾馆,同时还规定,与会代表都一律同地委大院里的干部和职工一道在大食堂吃份饭,凡违犯以上规定者,将严肃处理。这一切,都是与近十几年来地区大型会议的开法大相径庭的。地委的这种反常的做法立即引起了与会的代表们的猜测和怀疑。一些有头脑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们,经过缜密的分析和判断,意识到这是地委和行署领导在变着法儿搞“现身说法”,从而好向各个县摊派修建地区会议大厅的资金,以使他们梦寐以求的五十年也不落后的豪华、气派的会议大厦得以梦想成真。为此,有好几个县的头头们一来,便进行了紧急搓商,思量对策。我们柯山县虽然也属“老、少、边、穷”的贫困县,但由于近几年得到国家的大力扶持,特别的办了一座次大型的卷烟厂,财税收入相对其他县来说又要富裕得多,如果地委和行署要搞摊派,柯山县当然会成为最大的冤大头。为了抵制可能会出现的摊派,县委书记和县长经过商量,决定来个先发制人,反以各种能扯得上的理由为理由,装穷叫苦,要求行署进行财政补贴。因为他们对我为县里写的在三级干部大会上的发言稿的评价相当高,所以就将这个申请报告的任务交给我。县委书记和县长找到我,说:“我们的大作家,你要拿出你的真正水平,将这个任务完成好,这可是为民请命呀你是搞形象思维的,在这个报告中,也可以加上形象思维,要使用哀兵政策,将我们柯山县财政的困难、老百姓在贫困线挣扎的情况写得哀惋动人。”

        我听了他们的话,觉得他们的这种担心和顾虑是多余的,完全是一种主观臆断。我对他们说:“这次三级干部会的主题就是解决农民负担过重的问题,地委和行署领导怎么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县委书记说:“你呀,书生气十足你对如今的为官之道可谓是一窍不通。如今当官的,特别是新上台的,为了向上爬,谁不想为自己树碑立传哪个又不想在自己的任期内做几件让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事情特别是大型工程。这种工程就是时下被为官者称之为形象工程的工程”

        我笑问道:“难道你也是如此”

        他也笑了,毫无隐晦地说道:“以前我也是如此。不过,现在因年龄原因,已不存向上爬的念头,所以也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县长插话道:“谢书记才三十出头,他的路还长着呢你想,他一上任就能将多少届领导班子想干而干不成的事干成了,这种形象工程的价值可就大了,不但老百姓看在眼里,就是上级领导也会对他另眼相看。这实际是一种既是无形也是有形的上天的天梯呀还有,他一到任就大张旗鼓地抓农民负担过重的问题,虽然抓到点子上了,但是凭他、凭我们一个临江地区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明知不能为而为之,其出发点又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建立自己的政治形象,捞政治资本”

        县委书记又说:“话又说回来,农民的负担确实到了非抓不可的时候了,他若能把这个问题抓好了,就算他目的不纯,我们也会衷心拥护。但是,他若想靠摊派修建地区会议大厦,就是丢掉脑袋上的乌纱帽,我们也要反对到底。别的县市态度如何,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要想从我们柯山县拿出一分钱,也是办不到的。为了把这件事做得光淌一些,所以才请你这位大手笔。”

        我们父母官的这一席话,使我感动,使我热血沸腾。一种为地方百姓争生存的正义感、使命感和紧迫感油然而生。我发誓,一定要将这份“为民请命”的申请财政补贴的报告写好。为此,我关了自己的“紧闭”,因为这个报告必须于大会开幕之前送到领导同志的手里。

        经过大半天和一夜的奋战,这份报告终于在第二天早饭前由县委书记转交给主管财政的地委副书记王树人同志。为此,我如释重负,县委书记和县长也如同完成了抢占“101高地”的战斗部署似的,一种稳操胜券的兴奋感使他们笑容常驻,就连走路的姿势也让人感到威风凛凛,大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出征前的那种仰视一切的气势。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三级干部会,尽管一夜未曾合眼,但是我没有忘记自己是挂职体验生活的作家身份,所以顾不上补充睡眠,仍坚持参加了大会开幕式。

        我随队走进地委礼堂。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我看到这个礼堂的一副风烛残年的尊容,确实大吃一惊。难怪临江地区历届领导都有将其拆毁重建的想法这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期中国农村及中小城镇的极为常见的典型的礼堂建筑,使用的是木质结构,由于厅堂跨度大,几乎所有的跨梁都是由几根粗大的长木拼接而成,为了支持横梁,又从地面矗立起十几根圆木立柱,在立柱和横梁之间,又有无数支架相互支撑。因此,整个楼顶,木架如织,宛如一个乡镇级的地下矿井邃道的支撑架似的,密密麻麻,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当你一走进来,就不能不为自己的安全提心吊胆。在舞台的前上方,有一个用木板搭架的灯光操作台,此刻,两名电工正在台上操作,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只要抬头望一望,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蜀道上的栈道、金沙江上的铁索桥以及杂技团里的高空叠椅的惊险节目,从而使你心脏紧缩冷汗迭出。整个礼堂的四周,除舞台后的出口外,另有五扇大门和四个气窗,由于通风设备及采光条件极差,一进到埸内,便可闻到一股霉湿的气味,令人感到窒息。看到这个所谓的地委大礼堂,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象临江这样一个拥有六七百万人口的地区,至今仍在使用这样的礼堂,恐怕在全国也是绝无仅有的了。因此,历届领导想将其拆掉重建,不但可以理解,而且也是理所当然的了。这样一想,我便对自己为柯山县委起草那份装穷叫苦的申请报告感到疚愧和汗颜。

        我刚落座,县委书记和县长从后面走了过来,几乎同时在我的左右肩膀上各拍了一掌,县长说:“报告写得不错,不愧是大手笔”

        书记说:“够右派水平”

        我只有苦笑。

        地委和行署领导进入了会埸,走上了主席台,在各自的座位上落坐。我朝台上望去,见台上只有一个人是三十来岁的样子,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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