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_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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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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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胡雪岩答道:“如果一时卖不掉,我还有个办法,在上海先做押款。当然,最好不要走这条路,这条路一走,让人家看出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后再要变把戏就难了。”

        陈世龙对这句话,大有领悟,“把戏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巧妙就在如何不拆穿把戏上面。

        一面想,一面写信。写完又谈丝生意,现在到了快起运的时候了。胡雪岩的意思,仍旧要陈世龙押运。

        陈世龙一诺无辟。接下来便谈水运的细节,一直谈到货色到上海进堆栈。然后又研究在上海是不是要设号子话越来越多,谈到深宵,兴犹未已。这一来便冷落了阿珠。她先还能耐心等待,但对胡雪岩那种视如不见的态度,反感越来越浓,几次想站起身走,无奈那张藤椅象有个钩子,紧紧钩住了她的衣服。心里不断在想:等一下非好好数落他几句不可。

        到钟打一点,胡雪岩伸个懒腰说,“有话明天再说吧我实在困了。”

        “我明天一早就来。”陈世龙说,“杭州买的东西都还在船上。”

        “不要紧,不要紧。你也好好歇一歇,明天下午来好了。”说到这里他才发现阿珠,不由得诧异:“咦,你还在这里”

        阿珠真想回他一句:你到此刻才知道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不早了世龙正好送你回去。”

        这一下,她可真的忍不住了。等了半天,等到“送回去”这句话,难道自己在这里枯守着,就为等陈世龙来送她恨他一点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因而扭头就走,跌跌冲冲地,真叫“一怒而去”

        胡雪岩和陈世龙都是一愣,也都是立刻发觉了她的异样,不约而同地赶了上去。

        “阿珠,阿珠”

        “张小姐”

        两个人都在喊,阿珠把脚停下来了。胡雪岩很机警,只对陈世龙说:“你自己走好了。”

        “好”陈世龙装得若无其事地跟阿珠道别:“张小姐,明朝会”她不能不理,也答一声:“明朝会”然后仍旧回到原来那张藤椅上坐下。

        “天气太热”胡雪岩跟过去,陪着笑说:“最好弄点清心去火的东西来吃。”

        她以为他一定会问: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那一来就好接着他的话发牢骚。不想是这么一句话,一时倒叫人发不出脾气,只好不理他,作为报复。

        “喔,有红枣百合汤,好极了”胡雪岩指着陈世龙吃剩下的那只碗说,“好不好给我也盛一碗来味道大概不错。”

        有心答他一句:吃完了又怕这一来,真的变成反目,结果还是去盛了来,送到胡雪岩手里。但心里却越发委屈,眼眶一热,流了两滴眼泪。

        “这为啥”胡雪岩不能再装糊涂,“好端端地哭如果是哪个得罪了你,尽管说,我想也没有哪个敢得罪你。”

        活是说得好听,却只是口惠,实际上他不知存着什么心思跟他呕气无用,还是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你晓不晓得,我特为在这里等你”她试干了眼泪问。

        “啊呀”胡雪岩故意装得大惊小怪的,敲敲自己的额角,“我实在忙得头都昏了,居然会没有想到你在这里是等我。对不起,对不起”说着便拉过她的手来,揉着、搓着,使得阿珠啼笑皆非,弄不清自己的感觉是爱还是恨

        最为难的还是一腔幽怨,无从细诉。她一直在想,以他的机警而善于揣摩人情,一定会知道她的心事,然则一直没有表示,无非故意装糊涂。但有时也会自我譬解,归出于他太忙,没有工夫来想这些。此刻既然要正正经经来谈,首先就得弄清楚,他到底真的是忙想不到,还是想过了,有别样的打算

        就是这一点,也很难有恰当的说法,她一个人偏着头,只想心事,把胡雪岩的那些不相干的闲话,都当作耳边风。

        “咦”胡雪岩推推她问道:“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我不哑不聋,只懒得说。要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语气平静,话锋却颇为严重,胡雪岩自然听得出来,他原有装些糊涂,最近更有了别样心想,所以越发小心,只这样问道:“什么事这样子为难”

        “难的是我自己说不出口。”

        这句话答得很好,虽说含蓄,其实跟说明了一样,胡雪岩不能装糊涂了,“喔,原来如此。说实话,你是说不出口,我是忙不过来。”他说,“你当我没有想过我想过十七八遍了,我托张胖子跟你娘说的话,绝对算数。不过要有工夫来办。现在这样子,你自己看见、听见的。我没有想到,这一趟到湖州来,会结交郁四这个朋友,做洋庄,开阜康分号,都是预先不曾打算到的。你刚才听见的,我杭州的头寸这么紧,等着我去料理,都抽不出空来。”

        就这一番话,阿珠象吃了一服消痰化气的汤头,“你看你,”她不由得有了笑容,“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咭咭呱呱一大套。没有人说得过你。”

        “我不说又不好,说了又不好真正难伺候。好了,好了,我们谈点别的。”

        所谈的自然也不脱大经丝行这个范围。阿珠最注意的是胡雪岩的行踪,话锋中隐约表示,她也想到上海去玩一趟。胡雪岩说天气太热,一动不如一静,同时老张是一定要去的,她该留在湖州,帮着她娘照料丝行。这是极有道理的话,阿珠不作声了。

        “你看,”他忽然问道:“陈世龙这个人怎么样呢”

        是哪方面怎么样呢阿珠心里想替陈世龙说几句好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笼统的答道:“蛮能干的”

        “我是说他做人,你看是老实一路呢还是浮滑一路呢”

        老实就是无用,浮滑就是靠不住。阿珠觉得他的话,根本不能回答,便摇摇头说:“都不是”

        “不老实,也不浮滑,普普通通。是不是呢”

        “普普通通”也不是句好话,她不愿委屈陈世龙,又答了个:“不是”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么你说,陈世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一半是无从回答,一半由于他那咄咄逼人的词色,阿珠有些恼羞成怒了,“我不晓得”她的声音又快又尖,“陈世龙关我什么事请你少来问我。”说着,脸都涨红了,而且看得出来在气喘,她穿的是薄薄纱衫,映着室内灯光,胸前有波涛起伏之胜,胡雪岩笑嘻嘻的,只直着眼看。

        阿珠一个人生了半天的闷气,等到发觉,才知道自己又吃亏了,一扭身转了过去,而且拿把蒲扇,遮在胸前,嘴里还咕哝了一句:“贼秃嘻嘻”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天有点凉了,到里头来坐。”

        这句话提醒了她,夜这么深了,到底回去不回去要回去,就得赶紧走,而且要胡雪岩送,一则街上看到了不便,再则也不愿开口向他央求。

        不走呢,似乎更不好。虽然也在这里住过,那都是跟娘在一起,不怕旁人说闲话,现在是孤男寡女,情形又不同了。

        “真的不理我”胡雪岩又说,“那我就陪你在这里坐一夜。不过受了凉,明天生病,是你自己吃苦头。”

        听得他温情款款,她的气也消了,“没有看到过你这种人,”她说:“滑得象泥鳅一样”

        这是说他对她的态度,不可捉摸。胡雪岩无可辩解,却有些着急,明天一早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料理,得要早早上床,去寻个好梦,这样白耗工夫,岂不急人

        想一想,只有这样暗示:“那么你坐一下,我先去抹个身。”

        抹过身自然该上床了。听得这话,他急她也急,便不再多作考虑,站起身来说,“我要回去了。”

        “回去”胡雪岩心想,这得找人来送,当然是自己义不容辞,一来一去又费辰光又累,实在不想动,便功她说:“何必马马虎虎睡一会,天就亮了。”

        阿珠犹在迟疑,一眼瞥见在打瞌睡的爱珍,顿感释然,有爱珍陪着,就不必怕人说闲话。

        于是又说了两句闲话,各自归寝,却部不能入梦。胡雪岩心里在想,阿珠这件事真有点进退两难,照她的脾气,最好成天守在一起,说说笑笑,如果嫁个老老实实的小伙子,一夫一妻,必定恩爱。象自己这种性情,将来难免三妻四妾,阿珠一定会吃醋,何苦闹得鸡犬不宁

        于是他又想到陈世龙。看样子,阿珠并不讨厌他,只是她此刻一心要做“胡家的人”,不会想到陈世龙身上。倘或一方面慢慢让她疏远,一方面尽量让陈世龙跟她接近,两下一凑,这头姻缘就可以成功了。

        这一成功,绝对是好事。阿珠的父母,必定喜欢这个女婿,他们小夫妻也必定心满意足,饮水思源,都是自己的功劳。别的不说,起码陈世龙就会死心塌地,帮自己好好做生意。

        打定了主意,恬然入梦。第二天一早起身,盘算了一下,这天该办的大事有两件。第一件是王有龄要晋省述职,说过要约他一起同行,得去讨个回话。第二件是跟郁四去商量,哪里设法调一笔款子,把月底应解藩库的公款应付过去。

        “你来得正好”王有龄一见他便这样说:“我正要找你,有两件事跟你商量。先说一件,要你捐钱。”

        这句话没头没脑,听不明白,但不管是捐什么,没有推辞的道理,所以他很豪爽地答道:“雪公说好了,捐多少一句话。”

        “是这样,我想给书院里加此膏火银子,你看如何”

        寒士多靠书院月课得奖的少数银子,名为夜来读书的“膏火”所需,实在是用来养家活口的。“这是好事”胡雪岩也懂这些名堂,“我赞成捐二百两够不够”

        “你出手倒真阔”王有龄笑道,“你一共捐二百两银子。一百两书院

        膏火,另外一百两捐给育婴堂,让他们多置几亩田。”

        “好,就这样。银子缴到哪里”

        “这不忙。我谈第二件。”王有龄又说,“本县的团练,已经谈妥当了。现在局势越来越紧,保境安民,耽误不得,所以我马上要到省里去一趟,说停当了,好动手。预备明天就走,你来不来得及”

        “明天就走哪里来得及”胡雪岩想了想答道:“最快也得三天以后,我才能动身。”

        “那么,你一到省就来看我。还有件事,解省的公款怎么样了上面问起来,我好有句话交代。”

        这是个难题。王有龄不上省,延到月底缴没有关系,既已上省,藩司会问:怎么不顺便报解这话在王有龄很难回答,自己要替他设想。

        “讲是讲好了,月底解清。不过雪公不能空手上省。我看这样,”胡雪岩说:“雪公能不能缓三天,等我一起走这三天工夫当中,我有雪公凑五万现款出来。这样子上省,面子也好看些。”

        王有龄想了一下答道,“那也好”

        事情说定了,胡雪岩急于想去凑那五万现款,随即去找郁四,说明经过。彼此休戚相关,而且郁四早就拍过胸脯,头寸调度,归他负责,所以一口答应,等临走那天,一定可以凑足。

        于是胡雪岩回到大经,把黄仪和老张找来,说三天以后就要动身。问他们货色能不能都料理好,装船同走

        “来不及”黄仪答道:“我今天一早,仔细算过了,总要五天。”“今天七月初八,加五天就是十三,二十以前赶得到上海。”胡雪岩灵机一动,“我跟王老爷已经约好,不能失信,我们十一先走,你们随后来,我在杭州等。”接着,他又对老张说,“阿珠想到上海去玩一趟,就让她去好了。”

        “好的”老张深表同意,“阿珠这一向也辛苦,人都瘦了,让她到上海去逛一逛。”

        “还有件事,”胡雪岩忽然有个灵感,“我们要做好事”

        黄仪和老张都一愣,不知道他何以爆出这么句话来,好事怎么做法为谁做好事

        当然,胡雪岩会有解释:他是从王有龄那里得来的启示,“做生意第一要市面平静,平静才会兴旺,我们做好事,就是求市面平静。”他喜欢引用谚语,这时又很恰当地用了一句:“饥寒起盗心,吃亏的还是有钱的人,所以做生意赚了钱,要做好事。今年我们要发米票、施棉衣、舍棺材。”

        “原来是这些好事”黄仪答道,“那都是冬天,到年近岁逼才办,时候还早。”

        “现在热天也有好事好做,秋老虎还厉害得很,施茶、施药都是很实惠的好事。”胡雪岩最有决断,而况似此小事,所以这样嘱咐:“老黄,说做就做今天就办。”

        黄仪深知他的脾气,做事要又快又好,钱上面很舍得。这就好办了当天大经丝行门口便出现了一座木架子,上面两口可容一担水的茶缸,竹筒斜削,安上一个柄,当做茶杯,茶水中加上清火败毒的药料。另外门上一张簇新的梅红笺,写的是:“本行敬送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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