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_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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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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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议,不如双双远走高飞。小张为人老实,不愿“小姐”带她家一草一木,弄上个拐带卷逃的名声,但还是拿了她家样东西,就是那条船。

        越过太湖就是吴兴,风波涉险,原非得已,只防着地家会沿运河追了下来。事后打听,他们的路走对了。她从此没有回过无锡,水上生涯只是吴兴到杭州、杭州到上海,算来有十五年了。

        讲的是私情,又是她爹娘的私情,所以阿珠脸上一阵阵红,忸怩万状,好不容易讲完了,长长透口气,腰也直了,脸也扬了,真正是如释重负。

        “怪不得”胡雪岩倒是一脸肃穆,“你娘是好出身,你爹是好人,才生下你这么个讨人欢喜的女儿。”

        原是句不算什么的赞语,阿珠却把“讨人欢喜”这四个字。听得特别分明,消退的红晕,顿时又泛了上来。

        “你爹娘就是你一个”

        “原有个弟弟,五岁那年糟蹋了。”

        “这一说,你爹娘要靠你养老”

        阿珠不答,脸色不大好看。谈起这件事她心里就烦,她爹娘商量过她的亲事,有好几个主意,其中之一是招赘一个同行,娶她,也“娶”了这条船。

        阿珠从小娇生惯养,而且因为她娘的出身不同,所以她的气质教养,也与别家船上闺女各别,加以她爹的这条“无锡快”,设备精致,招待周到,烹调尤其出名,历来的主顾,都是仕宦富家,阿珠从小便把眼界抬得高了,不愿嫁个赤脚摇橹的同行,所以等她爹娘一提到此,她总是板起了脸,脸上绷得一丝皱纹找不出,仿佛拿刀都砍不进去似地。

        是去年,有天晚上无意间听得她爹娘在计议,“阿珠十五了,她的生日早,就跟十六一样。”她爹说,“日子过来快得很,耽误不得了”

        她娘不响,她半天才叹口气说:“唉高不成,低不就。”

        “也由不得她照她的意思,最好嫁个少年公子,做现成少奶奶。这不是痴心妄想”

        一听到这里,阿珠便忍不住淌眼泪,一则气她爹爹冤枉她,她从未这样想过,再则气她爹爹,把她看得这等不值钱,就做了少奶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又不是想做皇后娘娘,如何说是“痴心妄想”

        “若要享福,除非替人做小。”

        “那怎么可以”她娘说,“就是阿珠肯,我也不肯。”

        “我也不肯。”她爹立刻接口,“看起来还是寻个老老实实的人,苦就苦一点,总是一夫一妻。”

        “阿珠吃不来苦”

        “不是阿珠吃不来苦,是你怕她吃苦。”

        “也不是这话,总要有指望,有出息,我帮你摇了一辈子的船,现在叫阿珠也是这样,你想想看,你对不对得起我们母女”话说得很重,她爹不作声,似乎内疚于心,无话可答。

        “我在想,最好有那么个穷读书人,”她娘的声音缓和了,“人品好,肯上进,把阿珠嫁了他”

        “好了,好了”她爹不耐烦地打断,“下面我替你说,那个穷读书人,三更灯火五更鸡,刻苦用功,后来考中状元,阿珠做了一品夫人。你真是听小书听入迷了”

        “也不见得没有这样的事也不要中状元,阿珠做了秀才娘子就蛮好了。”

        “你好他不好男的发达了,就要嫌阿珠了。”陈世美不认前妻,赵五娘吃糠,你难道不曾听说过到那时候,你替阿珠哭都来不及”受了丈夫一顿排揎,阿珠的娘只是叹气不语。一会儿夫妇俩鼾声渐起,阿珠却是一夜都不曾睡着。至今提起自己的终身,心里便是一个疙瘩。

        不管胡雪岩如何机警过人,也猜不透她的心事,见她凝眸不语,便又催问:“咦,怎么不说话”

        阿珠正一腔幽怨,无处发泄,恰好把气出在他头上,恶狠狠地抢白:“没有什么好说的”

        胡雪岩一愣,不知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人但他并未生气,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却是发过脾气,马上就知道自己错了不说别的,只说对客人这个样子,叫爹娘发觉了便非挨骂不可。但也不愿认错,拿起酒壶替胡雪岩斟满,用动作来表示她的歉意。

        这下胡雪岩明白了,必是自己这句话触犯了她的心境,应该安慰安慰她。于是他捏住了她的手,她也感觉得出来,这不是轻薄的抚慰,便让他去。“阿珠”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做人就是这样,不如意事常八九,有些委屈连自己父母都不好说,真正叫有苦难言。”一句话不曾完,阿珠的热泪滚滚而下。她觉得他每一个字都打入自己的心坎,“有苦难言”而居然有个人不必她说就知道她的苦楚,那份又酸又甜的痛快滋味,是她从未经验过的。就这一下,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踏实了,有地方安顿了。

        胡雪岩一看这情形,不免惊异,也有些不安,不知她到底有什么隐痛,竟至如此,一时愣在那里,无法开口。阿珠却不曾看见他发傻的神情,从腋下衣钮上取下一块手绢在什眼泪。那梨花带雨的韵致,着实惹人怜爱,胡雪岩越发动心了。

        “阿珠”他说,“心里有事,何妨跟我说,说出来也舒服些。”她的心事怎能说得出口好半天才答了句:“生来苦命”

        什么叫“生来苦命”胡雪岩心里在想,阿珠虽是蓬门碧玉,父母一样把她当作掌上明珠,比起那些大家的庶出子女,处处受人歧视,不知要强多少倍那么苦在何处呢莫非

        “我知道了。”他想到就说,“大概你爹娘从小把你许了人,那家人家不中你的意”

        “不是,不是”她急急分辩,灵机一动,就势有所透露,“你只猜到一半”

        “喔现在正在谈亲事”

        阿珠没有表示,微微把头低着,显然是默认了。

        “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家怎的不中你的意”

        “唉”她不耐烦他说,“不要去讲它了。”

        “好不谈这些,谈别的。”

        他那有力的语气,就象快刀软乱麻,把阿珠的心事一下割断抛开,于是她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了。

        “你也不要老是问我。”她说,“也谈谈你自己的情形。”

        “从何谈起”胡雪岩笑道:“我也下晓得你喜欢听哪些话谈公事你又不懂”

        “哪个跟你谈公事”

        这就是要谈私事。他心里在想,地不知是打着什么主意且先探明了再作计较。

        “这样好了,你问,我答,”他说,“我一定说老实话。”

        阿珠想问他家里有些什么人娶了亲没有。这实在不用问的,当然娶了亲。那么太太贤惠不贤惠这又是不用问的,贤惠又如何,不贤惠又如何反正就自己愿意跟他,爹娘也不会答应。

        她这时又想到那天张胖子跟她开玩笑的话,说“进了胡家的门,自然要替胡老太太、胡太太磕头”,这不是明明已经娶了亲就不知道有小孩没有转念到此,阿珠忽生异想,如果没有小孩,那就好想办法了。尤其是有老太太在堂,急于想抱孙子,而媳妇的肚皮不争气,老人家便会出面说话,要替儿子再娶一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哪怕媳妇心里万分不愿,也只好忍气吞声。

        至于娶了去,如果不愿意同住,不妨另立门户,“两头大”,原有这个规矩。当然,这一来胡雪岩的开销要增加,但也顾不得他了。

        就这一转念间,阿珠打定了主意,如果胡雪岩愿意,就是“两头大”,另外租房子,把爹娘搬了一起去住。不愿意就拉倒

        于是她的脸色开朗了,定一走心,老一老面皮,装作闲谈似地向道:“胡老爷,你有几个小宝宝”

        “两个。”

        听说有两个,阿珠的心便一冷了,“都是少爷”她又问。

        “什么少爷女伢儿”

        “噢”阿珠笑了,“两位千金小姐”

        “阿珠”胡雪岩喝着酒,信口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谈嘛你不是说,谈天嘛海阔天空随便什么都可以谈的。”阿珠接着又问:“老太太呢,今年高寿”

        “快六十了。”

        她想问:想不想抱孙子不过这句话问出来未免太露骨,所以踌躇着不开口。

        胡雪岩察言观色,又想起上个月杭州城隍山的李铁口,说他要交桃花运的话,看来果然是“铁口”但是他也有警惕,看阿珠是个痴情的人,除非自己有打算,倘或想偷个嘴,事后丢开,一定办不到,痴情女子负心汉,缠到后来,两败俱伤。不可造次

        为了这个了解,他就越发沉着了。而他越沉着,她越沉不住气,想了又想,问出一句话来,“两位小姐几岁了”

        “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胡太太以后没有喜信”

        “没有。”胡雪岩摇摇头,又加了一句:“一直没有。”

        “先开花,后结子,老太太总归有孙子抱的。”

        这是句试探的话,胡雪岩听得懂。自己的态度如何,便要在此刻表明了,只要说一句:“不错,大家都这么说,我也相信。”就可以封住阿珠的嘴。但是,他不愿意这么说。

        那么怎么说呢正在踌躇,听得岸上有人声,声音似乎熟悉,大概是在三多堂吃花酒的人回来了,两个人便都侧耳静听。

        果然,听得那庶务在呼:“喂,船老大搭跳板。”

        “张胖子他们回来了”阿珠谎忙起身离去。

        第一个上船的是张胖子,一看胡雪岩引酒独斟,陶然自得,大为诧异,“咦”他问:“你怎么不到三多堂来我以为你一直跟王大老爷在一起。”

        接着周、吴二人,跟踵而至,都已喝得醉醺醺,说话的舌头都大了。胡雪岩就把预先想好的一套假话搬出来,瞒过了王有龄的行踪,然后回答张胖子的话:“我本来要回到三多堂去的。想想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办,你们各位尽量敞开来玩,不妨我一个人来仔细筹划一下,这样才不耽误正经”

        “够朋友”周委员一面打着酒嗝,一面翘起大拇指说:“雪岩兄是好朋友,够意思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替你出头。知恩当报,我们来是不是老吴”

        说着,他又拍自己的胸脯,又拍吴委员的向膀。等阿珠送热茶进来,又拉住她的手,醉言醉语,说些疯话。阿珠哭笑不得,只不断瞟着胡雪岩,那眼色又似求援,又似求取谅解,好象在说:不是我轻狂,实在是拿这两个醉鬼没有法子

        好不容易把周、吴二人弄到前面那条船上去安置,剩下胡雪岩与张胖子,才得清清静静谈话。张胖子报告了吃花酒的经过,形容尤老五是如何竭诚招待,而同、吴是如何丑态百出把站在一旁的阿珠,听得“格格”地笑个不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张胖子问到胡雪岩身上。

        “好久了。”他信口答说。

        “好久了”张胖子转脸去看阿珠。

        阿珠心虚,急忙溜走。这一下张胖子心里越发有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胡雪岩含笑不语的神情,他也诡秘地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周委员跟吴委员。”张胖子说,“这两个人一路来都在阿珠身上打主意。谁知道会偷嘴的猫不叫”

        “不要瞎说”胡雪岩指指外面:“当心她听见。”

        “那么,你说老实话。”张胖子把颗亮光光的头伸过去,压低了嗓子问:“偷上手没有”

        “没有”胡雪岩拉长了声音,“哪有这回事”

        “那么你们谈了些什么呢”

        “随便谈闲天,谈过就丢开,哪记得这许多”胡雪岩正一正脸色:“闲话少说,今天你跟尤老五谈了正经没有”

        “对了,我正要告诉你。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明天一起出帖子,请三大的档手吃饭,请你作陪。放款的事,就在席面上谈。”

        “好的。”胡雪岩又说:“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谈。不过”

        “咦”张胖子惯会大惊小怪,睁大了眼睛问:“怎么,不说下去了”

        话到口边,终又咽住,是胡雪岩警觉到张胖子嘴快,黄宗汉的那两万银子,如果托他去汇拨,一定会泄漏出去。不如明天找尤老五商量,比较靠得住。

        第二天一早,胡雪岩悄悄到梅家弄把王有龄接回船。这位王大老爷春风满面,步履轻快,大家都道他异乡遇故,快谈竟夕,才有这份轻松的情绪,谁也不知道他微服私行,比起三多堂的喧闹轰饮,另有一番屋小如舟,春深似海的旖旎风光。

        这天开始要办正事了,王有龄把周、吴两委员请了来,连胡雪岩一起,先作个商量。他原定这一天上午去拜客,胡雪岩主张不必亟亟。

        “今天中午,尤老五和张胖子出面,请三大的人吃饭,放款的事一谈好,通裕的米,随即可以拨借。”他说:“雪公,索性再等一等,也不会太久,一两天工夫,等我们自己这里办妥了再说。”

        “这样好”周委员首先表示赞成,“到明后天,王大人去拜这里的按察使,那就直接谈交兑漕米了,差使显得更漂亮。”

        “好我听你们的主意。”王有龄欣然同意。

        “中午的饭局,不请周、吴两公了。”胡雪岩说第二件事,“商人总是怕官的,有周、吴两公在座,怕三大的人拘束”

        “不错,不错”周委员抢着说道,“你无须解释。”

        “不过有件大事要请周、吴两公费心,民折官办的这道手续,马上就要办一办。公事上我不懂,雪公看怎么处置”

        “那要奉托两位了。”王有龄看着他们说:“两位是熟手,一定错不了。该我山面的,尽管请吩咐”

        于是周、吴二人相视沉吟,似乎都有些茫然不知如何着手的样子。

        胡雪岩等了一会,看他们很为难,忍不住又说了,“我看这件事,公文上说不清楚,得有一位回杭州去当面禀陈。”

        “对了”吴委员抚掌接口,“我也是这么想。当然,公文还是要的,只不过简单说一说,民折官办一案,十分顺手,特饬某某人回省面禀请示云云。这样就可以了。”

        “那好两位之中,哪一位辛苦一趟”

        这一向,周、吴二人又迟疑了。甫到繁华之地,不能尽兴畅游,心里十分不愿。而且这一案的内容十分复杂,上面有所垂询,不能圆满解释,差使就算砸了。畏难之念一起,更不敢自告奋勇。

        “怎么”王有龄有些不悦,“看样子只好我自己回去一趟了。”

        “那没有这个道理。”周委员很惶恐他说,“我去,我去”

        看周委员有了表示,吴委员倒也不好意思了,“自然是我去。”他说。

        两个人争是在争,其实谁也不愿意去,王有龄不愿硬派,便说,“这样吧,我们掣签”

        “不必了”周委员很坚决他说,“决定我去。吴兄文章好,留在这里帮大人料理公事。我今天下午就走,尽快回来复命。”

        “也不必这么急。”胡雪岩作了个诡秘的微笑,“今天晚上我替周老爷饯行。明天动身好了。”

        “雪岩兄的话不错。公事虽然紧要,也不争在这半天工夫。”吴委员也说,“晚上替周兄饯行,我跟雪岩兄一起作主人。”

        王有龄也表示从容些的好,并且颇有嘉勉之词,暗示将来叙功的“保案”中,一定替周委员格外说好话,作为酬庸。自告奋勇的收获,可说相当丰富。为了周委员回杭州,那个庶务却是大忙而特忙,第一要雇船,照周委员的意思,最好坐原来的那只“无锡快”,由阿珠一路伺奉着来回。但那只船名“快”而实不快,只宜于晚开早到,多泊少走,玩赏风景之用,赶路要另雇双桨奇快的“水上飞”。

        第二件更麻烦,也是胡雪岩的建议,杭州抚、藩、臬三大宪,加上粮道,还有各衙门有关系的文案、幕友,都应该有一份礼。“十里夷场”,奇珍异物无数,会选的花费不多而受者惬意,不会的,花了大价钱却不起眼,变成“俏眉眼做给瞎子看”,因此,备办这十几份礼物,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使。胡雪岩主意,请尤老五派个人,带着那庶务和高升,到“夷场”上外国人所开最大的一家洋行“亨达利”去采办。

        这天人人有事,王有龄和周、吴二人在船上办文稿,开节略,把此行的经过,如何繁难吃力,而又如何圆满妥帖,字斟句酌地叙了进去。胡雪岩和张胖子的任务,自然更重要,中午与尤老五请“三大”的档手,在英租界的“番菜馆”赴宴谈生意。

        结果生意不曾在番菜馆谈,因为照例要“叫局”,莺莺燕燕一大堆,不是谈生意的时候。饭罢一起到城隍庙后花园钱业公所品茗,这时张胖子才提到正事。

        “三大”之中,大亨钱庄姓孙的档手资格最老,他代代表发言,首先就表示最近银根很紧,“局势不好,有钱的人都要把现银子捏在手里,怕放了倒帐。这句实在话,钱庄本来是空的。”

        这是照例有的托词,银根紧的理由甚多,不妨随意编造,目的就在抬高利息。张胖子和胡雪岩都懂这个道理,尤老五却以受过上海钱庄的气,怀有成见,大为不快。

        “我看不是银根紧,只怕是借的人招牌不硬,”他的话有棱角,态度却极好,是半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的,“漕帮现在倒霉,要是沙船帮的郁老大开口,银根马上就松了。”

        尤老五说的这个人是沙船帮的巨擘,名叫郁馥山,拥有上百艘的沙船,北走关东,南走闽粤,照海洋的方位,称为“北洋”、“南洋”,郁馥山就以走南北洋起家,是上海县的首富。近年因为漕米海运,更是大发利市,新近在小南门造了一所巨宅,崇楼杰阁,参以西法,算是“海天旭日”、“黄浦秋涛”等等“沪城八景”以外的另一景。

        沙船帮与漕帮,本来海永不犯河水,但漕运改了新章,使有了极厉害的利害冲突,所以尤老五那句话斤两很重,姓孙的有些吃不消。

        “啊,尤五哥,”姓孙的惶恐地说,“你这话,我们一个字也不敢承认。吝户都是一样的,论到交情,尤五哥的面子更加不同。好了,今天就请尤五哥吩咐”

        象尤老五这样在江湖上有地位的,轻易说不得一句重话,刚才话中有牢骚,已不够漂亮,此刻听姓孙的这样回答,更显得自己那句话带着要挟威胁的意味,越觉不安,所以急忙抱拳笑道:“言重,言重全靠各位帮忙。”

        张胖子总归是站在同行这方面的,而且自己也有担保的责任,心里在想,姓孙的吃不消尤老五,说到“请吩咐”的话,未免冒失如果凭一句话草草成局,以后一出麻烦,吃亏的心是钱庄,自己也会连带受累。

        由于这样的了解,他不希望他们讲江湖义气,愿意一板一眼谈生意,不过他的话也很圆到,“大家都是自己人,尤五哥更是好朋友,没有谈不通的事,”他说,“三大,愿意帮忙,尤老哥一定也不会叫三大吃亏。是不是”

        尤老五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立即接口:“一点不错江湖归江湖,生意归生意。我看这样,”他望着胡雪岩说,“小爷叔,这件事让张老板跟孙老板他们去谈,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无不照办,我们就不必在场了。”

        胡雪岩听他这一说,暗暗佩服,到底是一帮的老大,做事实在漂亮。于是欣然答道:“对,对我也正有事要跟五哥谈。”

        说着,两人相偕起身,向那几个钱庄朋友点一点头,到另外一张桌子去吃茶,让张胖子全权跟“三大”谈判。

        “小爷叔”尤老五首先表明,“借款是另外一回事,通裕垫米又是一回事,桥归桥,路归路。米,我已经叫通裕启运了,在哪里交兑,你们要不要派人,还是统通由我代办请你交代下来,我三天工夫替你们办好。”

        “好极了五哥跟老太爷这样放交情,我现在也不必说什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将来就晓得了。”胡雪岩接着又说,“在哪里交兑,等我问明白了来回报五哥。要不要另外派人,公事上我不大懂,也要回去问一问。如果我好作主,当然拜托五哥,辛苦弟兄们替我办一办。”

        “好的,就这样说定了,我关照通裕老顾去伺候,王大老爷有什么话,尽管交代他。”

        一件有关浙江地方大吏前程的大事,就这样三言两语作了了结。胡雪岩还有件要紧事要请尤老五帮忙。

        “五哥,我还有个麻烦要靠你想办法。”他放低了声音说:“我有两万银子要汇到福建,不能叫人知道,你有什么办法”

        尤老五沉吟了一会问道:“是现银,还是庄票”

        “自然是庄票。”

        “那容易得很。”尤老五很随便地说:“你自己写封信,把庄票封在里面,我找个人替你送到,拿回信回来。你看怎么样”

        “那这样太好了。”胡雪岩又问:“不晓得要几天工夫”

        “不过五六天工夫。”

        胡雪岩大为惊异:“这么快”

        “我托火轮船上的人去办。”

        从道光十五年起,英国第一艘“渣甸号”开到,东南沿海便有了轮船。

        不久为了禁鸦片开仗,道光二十一年辛丑七月,英国军队攻陷镇江,直逼江宁,运了大炮安置在钟山,预备轰城。朝廷大震,决计议和,派出耆英、伊里布和两江总督牛鉴为“全权大臣”,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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