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0节_闯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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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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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第二部71

        老独臂说:“你们都叫我老独臂,都知道我这条胳膊是被老虎咬去了,可这里的枝枝蔓蔓你们哪里知道。那一年,也是这个季节,走的是北流,在船厂,分了钱我本打算回山东老家,可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进了赌局。结果呢,输得干干净净没脸回家。这时候柜上跟来的人找到我,说要借钱给我翻本儿,不过要签约,还要回山场子给柜上干。结果呢,还是输了个干净,没办法做了江驴子,就是那一年冬我把胳膊丢了。”排帮甲说:“大叔,怎么叫江驴子”

        老独臂说:“这儿管返回山场子水场子干活的都叫江驴子,从这儿回山的路是一步一步地登高逆水,有时还要拉纤拖艚子,像毛驴子一样。一道上没吃没喝,只好要饭,要不到就吃苣麻菜。年轻人,回去吧,我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长,这些都是经验之谈,为你们好。”大伙点头说:“听头招的,回吧。”大伙纷纷回到客栈。夜深了,老独臂还坐在那儿抽烟,像是在回忆一件久远的往事。

        老独臂的话说到了家,可赶不上花枝招展的娘儿们的荡笑,也赶不上赌钱暴富的招引。头两天,排帮们还能守住性子。再过两天,老独臂起了一身重病,躺在炕上起不了身子,传武和鲜儿前后照应着。没他看管,排帮们也就松了弦,赌的赌,嫖的嫖。半月工夫,大半年的挣命钱就见了底,一个个唉声叹气。曹三笑吟吟地问:“这些天吃喝嫖赌玩得痛快吧怎么怎么不出去玩了”二招说:“大伙都没钱了。”曹三说:“没钱玩这不叫人家笑话吗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走了,怎么也得把本儿捞回来。钱我这儿有啊,来来来,需要多少我先垫上。”二招说:“我们拿什么还啊”曹三说:“咳,这容易,咱们签个约,再跟我回山场子不就得了”排帮老郭说:“我们咋回去啊”

        曹三说:“老规矩,你们沿着江岸走,逆水而上把艚船拉回去。我呢,在这儿还有些事要处理一下。”他又转头叮嘱二招,“老独臂的病越来越重,看样不大行了,回去的路上你多关照着点,我亏待不了你。怎么样,你们签不签”二招一拍大腿说:“行,我签”大伙纷纷地说:“我也签”

        排帮拉纤逆江而上,顺流而下的轻适再也不见。老独臂病重了,躺在艚船里,鲜儿目不转睛地看护着。拉纤的传武不时地看着艚船里的老独臂。

        众排帮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拉着纤绳非常艰难地行进着纤绳紧紧勒着他们的肩膀,仿佛要陷入肉里,他们的身体几乎伏在地上向前走着。

        号子声声:

        逆江水哎嗬,

        顶头风哎嗬,

        拖木艚哎嗬,

        往北行哎嗬,

        钱输光哎嗬,

        家难回哎嗬,

        这辈子再难见老婆孩哎嗬,哎嗬,哎嗬

        号子声中,年龄较大的老郭终因体力不支倒在江岸上。拉纤的众人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跟在老郭身后的传武忙俯身去搀扶,却又哪里扶得起来。艚船内的老独臂吃力地坐起身来,声音微弱地问:“是不是不行了”传武悲痛而无声地点点头。二招问道:“头招,你看是让他顺江走还是埋起来”老独臂说:“今天就住这儿吧,我和他说会儿话。”

        江边生起两堆篝火,传武、鲜儿及排帮们围着一堆篝火啃着干粮。另一堆篝火旁,老独臂倚靠着排帮的行李卷自斟自饮地喝着酒。

        他喝完一杯酒又倒上一杯,一边小心给死了的老郭嘴里灌着酒,一边轻声地说:“老伙计,老乡,兄弟,你也喝一口吧,喝一口少一口到了那边给阎王爷捎个话,过不了几天我也会去的”

        传武、鲜儿不解地看着。传武悄声问鲜儿:“姐,爷爷在干什么呢”鲜儿忧虑地说:“他自从病了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吃药也不愿多说话。只要醒过来就要酒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老独臂又喝了一杯酒,忽然感觉到心里难受,急忙用残存的右臂捂住胸口,稍后索性端起酒壶,大口地往嘴里灌着。传武、鲜儿有些发愣地看着。鲜儿对传武说:“咱过去劝劝,不能这么个喝法。”传武和鲜儿走到近前,老独臂有些醉意地笑着说:“你们俩坐下,爷爷跟你们说几句话。”鲜儿和传武小心地靠近老独臂坐下。

        闯关东第二部72

        醉眼蒙眬的老独臂却不再看他俩,而是面色凝重地面对天空和江面认真地说:“你说,你说,我听着呢。”鲜儿和传武不解地看着,传武欲要问话,鲜儿连忙阻止。

        老独臂不知在听着什么,随后哈哈大笑道:“你说什么时辰到了叫我这就跟你走知道,急什么我老独臂一辈子什么都知道,不就是阴曹地府去走一遭吗你说什么我这辈子罪还没遭够那好啊,我去伺候你们,我给你缝三年铠甲,洗五年血衣,推十年大磨,成吗我不害怕,我这一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你说什么还让我活两天那我可得谢谢你了我这辈子在苦海里熬过,在刀尖上滚过,可就是没跟女人睡过赏一个吧,十七八岁的黄花大姑娘行行好吧,让我闻闻女人味再走吧啊你早就给我预备了那我可得谢谢你了,我给你磕三个响头一辈子就你知道我,就你知道我哈哈”笑着笑着涕泪横流说,“天爷爷呀,我等不及了,快领我进洞房吧哈哈”

        等他住了声,传武和鲜儿问:“爷爷,你在和谁说话”老独臂淡淡一笑说:“和天说话。”传武说:“爷爷,你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老独臂说:“你慢慢会懂的。”鲜儿说:“爷爷,你哭了”老独臂又是淡淡一笑。传武说:“爷爷,你别难受,我们送你回家。”

        老独臂沉默良久说:“想家啊,想山东老家,真想回去看看,可回不去了,真成了没家的人了你们两个患难相交,有情有义,早些成家吧,好好过日子。人这一辈子不管怎么要有一个暖和和的家啊,别像我,一辈子漂泊,没在一个地方扎下根。”鲜儿说:“爷爷,到了野马湾咱就不走了,咱们买处房一起过,我和传武伺候你一辈子。”

        老独臂说:“孩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可爷爷熬不到那天了你们记着,我死了以后,你们把我埋了,坟头一定要朝着咱山东老家,我活着回不去,死了也要看着老家,看着爹娘记住了吗”两人点点头。老独臂望着传武和鲜儿,眼里跳动着异样的光芒。他摸索着传武,又摸索着鲜儿,轻声地说:“真好。”说罢,他抡起那钵大的拳头,朝心口猛地一击,嘴里喷出一股血来,人已怆然倒下

        两人呼喊着扑向老独臂。[奇书网乐园qisuu.]

        传武、鲜儿及排帮们举着火把,每人捧着一盏河灯向江边走来。鲜儿举着火把点燃了每一盏河灯。一盏盏河灯顺流而下。传武、鲜儿及排帮们站在岸边,默默地看着河灯远去。空气中,似有老独臂以往的歌声在江岸的夜空中回荡

        江岸上,传武、鲜儿及众排帮又把纤绳深深地勒进肩膀里,把身子拉成了弓,谁也不说话,艰难地行进着。他们没看到,江岸上土坡后,慢慢地探出十几个脑袋,注视着拉纤的排帮们这是一小群散兵游勇,他们的头目目光贪婪地盯着鲜儿

        上行到了野马湾,传武和鲜儿告别了排帮伙计,沿江边默默走着。传武停下脚步轻声地说:“姐,咱就在这野马湾住下吧。你说过喜欢这个地方,咱就在这儿安家,咋样”鲜儿看着传武,轻轻地点了点头。传武说:“姐,我要送你一样东西。”鲜儿说:“传武,走了这趟排,你的心思姐都明白了,姐什么都不要。”传武从怀里掏出一只银手镯说:“姐,这是我攒的,你戴上吧。”鲜儿望着传武,良久,把手伸出来。传武把手镯戴到鲜儿的手腕上。

        传武兴奋之极,猛然将鲜儿拥到怀里,在鲜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放开鲜儿,高兴地沿江边跑着,边跑边兴奋地喊着说:“我有家了我有自己的家了”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两声枪响奔跑中的传武被枪弹击中,随后一头栽进江中。刚刚还沉浸在幸福中的鲜儿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呆了脑中一声轰响,人软瘫在地上。

        十余名散兵游勇举着枪,怪叫着从不远处飞马而来,成扇面形围向鲜儿。鲜儿吃惊地看着奔驰而来的马队,那头目高声喊道:“小娘们,跟我享福去吧”鲜儿悲愤地看着渐近的散兵,挣扎着起来,大叫一声:“传武,等我。”转身跳入江水中。江面只是荡开一个涟漪,随又恢复了平静。头目狠狠地说:“妈的这小娘们,性子够烈的”

        闯关东第二部73

        3

        三辆拉着山货的马车从春和盛店铺门前走过。夏元璋和传杰站在店铺门口内看着走过的马车。传杰焦急地说:“掌柜的,山货大批上市了,您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呢价钱挺合适的,怎么就是不让我进货呢您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夏元璋说:“传杰啊,这做生意不能赶大呼隆,贵在别出心裁,讲究的是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走。都做这些大路货就没有什么赚头了。”传杰问:“那咱不做大路货做什么”夏元璋说:“走,我领你去见一个人,让你长长见识。”

        夏元璋说的这个人姓邵,人微胖,总是似笑非笑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也瞧不上眼。夏元璋在镇上酒馆里设了宴,让传杰陪他喝酒。邵先生说:“据我所知,咱们这一带还没有做松茸的。这东西可金贵呢,在大城市大码头,那可是千金难求,卖得火着呢,里头的利大着呢,大得你都不敢想”传杰说:“我们掌柜的说过,做生意,凡是利大的风险就大。”邵先生说:“哎,这话得倒过来说,风险大利大,越有风险越有利。你要是提篮小卖,或者只做点针头线脑的小生意,有没有风险没有吧可利呢不能说没有,可那是蝇头小利,没意思,太没意思了”传杰说:“可是做松茸投入太大了。”

        夏元璋笑了说:“传杰,资本大赚得也多呀,比方说都是三成利,你投入十块钱,周转一圈挣多少三块钱吧你要是投入十万块呢那可就是三万块呀”邵先生说:“你看看,账还是掌柜的算得明白。我这三车松茸十万块给你们,你们贩到奉天,出了货就是三万块到手,够你们几年挣的”

        传杰说:“掌柜的,咱的家底划拉划拉也凑不够那么多啊。”夏元璋说:“哦,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办法。”传杰说:“掌柜的,咱能不能少进点货试试看先探探路,好做咱再做大。”邵先生笑道:“夏掌柜的,想不到你这个伙计年纪不大倒是挺稳重。小兄弟,实话告诉你,不少老客都在打我这三车松茸的主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对他们都是有言在先,这三车货我是打捆儿出手,零打碎敲我可不干。为什么耗不起工夫。我这三车货是急着出手才高进低走。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出手吗”

        传杰问:“为什么”邵先生说:“实不相瞒,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想跑趟俄罗斯倒腾皮货。不过呢,出不了手我也不怕,索性俄罗斯就不去了,我押着货到奉天也不少挣,不过比起到俄罗斯贩皮货利就又小了不少。”夏元璋说:“那倒也是。”邵先生说:“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个小秘密。”压低嗓门儿说,“我为什么对俄罗斯这么感兴趣告诉你们,我在那边靠了个俄罗斯娘们儿,等着我呢。嘻嘻。”

        夏元璋吃惊地问:“是吗”邵先生说:“怎么样,夏掌柜的,做完了这笔买卖我领你跑趟俄罗斯俄罗斯娘们儿好啊,够劲儿”夏元璋正色说:“我对那些不感兴趣。”邵先生说:“失言了,知道您是正人君子。说正事,这笔买卖您感兴趣”夏元璋说:“再说吧。”邵先生说:“也好,这笔买卖毕竟不是小数目,夏掌柜的要是有诚意,价码咱还可以再商量。”

        回到家,夏元璋在屋里踱着步。巧云说:“先生,不早了,早些睡吧。”夏元璋说:“巧云,你把那东西给我找出来,我再抽两口。”巧云说:“您不说就是玩玩吗怎么又想起来了别上了瘾,上了瘾就不好戒了。”夏元璋瞪着眼睛说:“啰唆什么我还没有数”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那些上瘾的人这儿不行,没有定力。跟你说实话,年轻的时候,赌我也赌过,嫖我也嫖过,作得也不轻,别人都上了瘾,我说一声戒,怎么样他就戒了这就是定力,不是谁都有的。我这几天正在思谋一件大事,也就是用它提提神儿。”

        巧云无奈,伺候夏元璋抽上大烟。传杰在外面问:“掌柜的睡了吗”夏元璋说:“传杰吗有事儿你在客厅等一会儿,我这就来。”一会儿,夏元璋精神饱满地从里屋走出来问:“传杰,什么事”

        闯关东第二部74

        传杰说:“掌柜的,我睡不着就想白天这件事。松茸是好东西,可太金贵了,我听说了,就是大城市,一般的饭庄也经营不起。奉天太远我不知道,我打听了送山货的老客,人家说,哈尔滨的大菜馆货已经进足了,货源可能是邵先生的。”夏元璋说:“哈尔滨近水楼台,货进足了不足为奇,奉天不会。再说了,奉天可就大多了,大饭庄有的是。你是不是没去过奉天光一条中街有好几个元宝镇大,那人海了去了,有钱的人也多。松茸这东西你是不知道,在饭庄老值钱了。”传杰说:“掌柜的别忘了,越是值钱的东西越下细。”

        夏元璋说:“你说的倒也是,可这也得分地方,奉天有钱的人多。这有钱的人可也怪了,什么贵想吃什么。熊掌贵不贵燕窝鱼翅贵不贵吃的人少吗我现在考虑的不是进不进这批货,是想怎么凑足这笔资金,价压到什么程度。你就是为这个睡不着不用担心,我在买卖场滚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记住了,做生意四平八稳固然是正理,可你总是不敢搏就永远在原地踏步,就是前进一步也是小脚老太太扭秧歌,退两步进三步,迈不出去多远。”

        传杰说:“掌柜的,我怎么寻思这事都有点不牢稳。”夏元璋发了脾气说:“行了,我做了一辈子山货,什么样的风险没经历过我说你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呢好了,回去睡吧。你提醒我倒是一件好事,我再考虑考虑。”传杰说:“哎。”抽着鼻子问,“嗯一股什么味儿还挺香的。”夏元璋说:“你的鼻子就是尖,我最近吃一种东洋进的大补丸,这东西,挺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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